人生何处不滥情

这个题目起得有点标题党，原因是我几个小时前和我哥聊天，我把最近的一些碎片化的瞬间和感受像洪水一样倾泻到电话另一头，信号那头沉默了2秒，然后他说非常能理解，但是如果这样的对话放在几年前他就会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滥情”。这个词其实可能只对我和我哥有特殊的理解，因为我们的微信聊天内容充斥了许多“无意义”的台词接龙，从甄嬛传到武林外传，从曲家瑞到melody，再到我最喜欢的华语电影《饮食男女》，我就像电影里朱佳倩一样，煮完一桌菜，倾泻一些情感再自嘲自己是”滥情”。

周五那天是我工作的一周年，一整天的维护加上下午的demo让我有点忙不过来，但还是意料之中的充实，那天几近结束的项目也是我入职到现在做得相对较大的项目，还是和以前一样，夸夸群在周五“滥情“，我在讨论组很沉默，一方面是有维护的事情还在手上没有完成，另一方面是我在one note写了写这一年我都做了什么。项目结束后一个同组的senior同事说很开心看到我们的成长和进步，其实这是一个蛮客套和普遍的话术，没什么值得去推敲的，但是我因为这句话耿耿于怀了整个周末。我其实非常知道自己的水平在senior的同事之下，但是我一直是把工作量和脑力的标准尽量向他靠齐的，我希望在技能方面我们是平等的，而不是仍然像学生时代我只是在完成一个教授布置的assignment, 然后获得来一个自同事给你打的分数, 所以我一直都在输出和主动提出一些帮助，但是好像无论怎么样，因为年龄，工作经验，背景，硬技能，软技能方面的各种差异，我仍然是处于一个输入大于输出的一个状态，这种渺小的感觉让我有点失望。

几个月前我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存在主义危机，因为我每天干着同样的事情，去哪基本都是一个人，干什么都索然无味，突然找不到各种事情的意义，找不到打代码完成一个个写在本子上task的意义，找不到去健身房举铁的意义，也找不到每天刷Leetcode的意义，但是我每天还是坚持在做这些事情。有天夜里，我去重测了性格测试，发现我的结果还是那个世界上最罕见的性格种类INFJ，我为我自己的独特而欣喜，因为这多少为我可以读懂很多人的表情和想法，或者有时候的overthinking提供了一些线索，但是几天之后我又觉得自己只是普通人，而且可能只是piece of shit. 这样的巨大的孤独感，虚无和存在主义危机让我有点不安。

周末连着下了两天的小雨，周日一早，我拿着上一年毕业学校发的雨伞出了门，一个人在新家附近散步，希望把工作暂时抛在脑后，同时只在脑中把琐碎的事情过一过，耳机里放着的是年代久远的张韶涵的《寓言》，我仍记得在小学的时候我姐有个fancy的歌词本，歌词本表皮是她精心用针线缝制的一个爱心，十分有心的小本子，这歌词本中第一页就是这首张韶涵的寓言，里面的歌词是

我才发现　梦想与现实间的差别
逆着风　让自己体验每一个感觉
就像是寓言　流泪喜悦看过这一天

以前的歌词就是朴素且有力量，我顿然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并不是说听了这几句意义干瘪的歌词之后我幡然醒悟那么dramatic, 而是我发现我正在走的这条路，西式的马车路，湿漉漉的路面，两旁的老房子并排，和我耳机里的台湾歌曲形成了完美的文化上的juxtaposition，好像是一种我思故我在的存在感浮现。生活中真的蛮多有记忆点的时刻，比方前几周又和同学去打卡式旅游，到了乌克兰的基辅，我们住进了还挺上档次的酒店, 晚上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看电视，我个人有个奇怪的癖好，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一定要看当地酒店或民宿的电视，那天无意调到MTV台，MTV正在播snow patrol的现场演唱会，刚好我调到的时候他刚开始唱chasing cars, 一听到这首歌的前奏，我端正了坐姿，和电视里的粉丝一起唱起来，我记得每一句歌词，和世界上所有喜欢snow patrol的粉丝有了一些共鸣，真的很快乐。

If I lay here
If I just lay here
Would you lie with me and just forget the world?

我在想，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要赋予意义，为什么事事都要争个高低，为什么一定要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去做每一件事。如果我在一段时间里没有进步，没有肉眼可见的成长，或者我在别人的眼里不值一提，这也不妨碍我去感受每一个让我能产生能量的时刻，这样的时刻，是我前大半辈子所有的积累和学识才能感受到的，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帮助我筛选了我身边的人，至少那些自以为是，toxic的人永远不用出现，这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意义吗？所以总的来，说我还挺快乐的，我听歌，我跟着电视里粉丝一起唱歌，我把久远的中文歌词和西式建筑形成的反差当做乐趣，以此获得片刻的快乐。可能是激素调节，让我突然有了一些不太完美的自洽。

不过今天和我哥在通话的时候，我又提到了一些trauma，比如我提到在研究生的时候我经常梦到高考答不出题目，尽管如此，我的研究生生活确如此得多元多姿多彩，我在研究生时代学到的真正关于自由的意义，自由思考，人与人权利平等，批判辩证思想，给我播下了一些开窍的种子。这些开窍的瞬间又让我发现了优秀的信息源和podcast, 我耐心听节目里面的人的讲述，从小声喧哗到不合时宜，The Joe Rogan到Making Sense，我接受了用事实说话而不是情绪说话的思考模式，我开始silently talking而不是大声吆喝，我开始关注亚洲亚裔群体在白人主导的社会的存在感和存在现状，我开始关注并支持赵婷，王男袱这些中国女性导演，我开始关注女权，我开始思考一些爹味思考模式的性别权利原因，这样的一些思索让我从一个三年前的粉红过渡到西方定义下一个比较左的青年，最后过渡到作为diaspora散落在布鲁塞尔。虽然现在看上去可能还是停滞不前，让子弹飞一会儿，可能以后就有答案，没答案也是一种答案，冲就好，我思故我在，我滥情故我在。